大运昌隆

成长快乐

[昊磊]长命百岁(一发完)

是个拉郎

秦风×黎簇

半架空,十分有病,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玩意儿的一发完

 

 

01.

选择性失忆。幽闭恐惧症。狂躁症。极端不可控。轻微自毁倾向。

如果把黎簇的检查结果逐条列出,大概可以简略出一本当代青少年精神疾病分析案例。

苏万正努力把厚厚一沓病历本塞进包里——他焦头烂额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个娇生惯养家财万贯的小少爷,如果不是背包上某个扎眼的logo,黎簇一瞬间会错觉这是吴邪大发善心雇给自己的未成年护工。

显然,吴邪并不是一个能雇得起背B字打头单肩包的主儿来为自己拔尿管的土大款。

况且。

也没有哪家护工会一边盯着雇主满身疮痍一边把眼泪鼻涕齐齐蹭到呼吸器上。

“鸭梨,你命好苦啊!”

苏万一把扑向靠现代医学奇迹吊着半条命的黎簇,一边把输液管咯嘣一声踩到了脚下。

“让他出去。”

黎簇冷静地扭过头,用眼神威胁站在床边假装无事发生的吴大老板。

吴邪刚从苏万带的果篮里扒拉出个见识过的水果,随手从裤兜掏出把匕首削起果皮。

“苏万,别嚎了。他不认得你。”

苏万愣了,眨巴眼睛瞅瞅黎簇,又瞅瞅吴邪。

“全忘干净啦?!”

“也没,这不还认得我嘛。”吴邪好心切了半拉分给苏万,“间歇性失忆懂吗?就是今天记得你,明天记得我,后天可能咱俩都不记得了。要不怎么说恨比爱长久呢。我看这祖宗就算今儿就咽气,过了桥喝了汤,也得在奈何桥墩子边上为我行血书。”

苏万松口气,“那听着还是有救的吗!”

竹马情谊深厚,苏万上前搂着黎簇看不出来是手还是金华火腿的重灾区,“你好好恢复啊,听医生的话,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说着又从他那个一看就老贵的包里掏出本书。

“来,这有本五三,闲来无事,拿去解闷。”

黎簇一口气提到胸口,观测仪“滴”得一声奔成了一条笔笔直的水平线。

 

 

02.

人生三大哲理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中午吃什么。

黎簇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他脑袋里似乎被上了一个随机的声音装置,如同幻听一样,不时地响起。可等他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候,又发觉头脑中空无一物。

黎簇想问问医生,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救,那个声音就突然地搁他脑袋里冒出来,“黎簇,闭嘴。”

闭你妈啊,黎簇脑仁疼,老子这次连嘴都没张啊!有没有天理了!

后来这个声音再冒出来的时候,就有点难以言喻了。一句又一句的“黎簇”,夹杂着粗重地喘息,敲着他的耳膜,顺着血管就涨红了黎簇的脸。

午夜,黎簇大汗淋漓地惊醒,摸了摸裤子,一时间无语问苍天,不知是悲是喜。

吴邪自打他醒了之后就来了两次——加上黎簇睁眼那次,一共两次。吴老板日理万机,又要复仇又要看场子还得处理老年人养老问题,扔了张卡拍拍屁股走人也算仁至义尽。

黎簇显然不这么想,他踩中自己的导血管,警报声哔哔地响彻病房,吴邪捂着耳朵又被他扯回来。

吴邪烦他,说你要死就赶快死,你知道这病房一天多少钱吗。

黎簇说不知道,不关心,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

吴老板摆摆手,没事,等你好了都从你工资扣。

黎簇脸瞬间就绿了,吴邪欺负完小辈心里有点暗爽,拔腿就要走,又听见身后黎簇嚷了起来。

诶诶诶等会儿,我有正事问你。

吴邪耐心尽失,叉着腰倚着门框,示意他有屁快放。

黎簇摆出一副沉思状,“是这样,我一醒过来,脑子就跟刚开机一样,噼里啪啦好多事,可一个都记不清…但是…如果我感觉没错的话……”

“我好像是有个对象来着。”

他说完就抬头盯着吴邪。

吴邪疯了,逼也不装了,指着黎簇的手都在抖,“操你妈,你丫是不是碰瓷?”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是你。”

吴老板松口气,又瘫回去。

“这我哪儿知道,我们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你下了班祸祸哪家姑娘我还得给你擦屁股?没这个道理吧?”

黎簇很失望,说难道是我的臆想?

吴邪懒得理他,“说不定是你梦中的小泽玛利亚呢,青少年好好读书,不要天天花花肠子那么多。”又问,“苏万给你的五三做完了吗?黄冈试题要吗?”

黎簇白眼一翻躺倒装死。

吴邪勾了个笑,转身出门,笑容就塌了一半。

太狗血了。吴老板想,他一直给黎簇预估的人生就算不是起点男主文吧,怎么也得是探险盗墓黑帮题材,哪儿能料到一朝就成了风花雪月,还是纯爱文学。

 

 

 

03.
苏万很慌。

他慌乱的突出表现就是他压根没敢去看黎簇。

苏万和黎簇什么关系,是黎簇爹死了苏万都得去戴花的铁磁儿。这样都不去,碰上的不是他绿了黎簇就是黎簇捅了他爹妈级别的深仇大恨。

苏万哭了一会儿,说师傅,你让我去看看鸭梨吧。

“生死有命,别看了。”黑眼镜老神在在,“我给那小朋友看过手相,凶狠得很,克死你他都不会死。”

苏万委屈,说可我也不能一直躲着吧。

黑眼镜推了推墨镜,“那你去吧。顺便帮他答疑解惑一下他对象的事。”

苏万缩了缩脖子,“鸭梨不是失忆了吗?还记得那谁啊?”

那谁,咋一听连个名儿都没有,不可说,ukw,宛如伏地魔。

也差不离了。

毕竟在座的一圈不是违法犯罪分子,就是在违法犯罪道路上的预备军,冷不丁提一个条子的名字,还是很令人冒冷汗的。

“靠,”杨好瘫在沙发上骂娘,“黎簇搞基就搞基,搞个条子算怎么回事,兄弟的脸还要不要了?”

“也不能这么说。”苏万清了清嗓子,决定为黎簇鸣不平,“是秦风先追鸭梨的。”

黑眼镜来了兴致,问真的啊?给小三爷长脸了。我以为吴家教出来的人都只会跟着人屁股后面跑呢。

自然是真的。

但过程有点出入。首先,秦风一开始,真的只是单纯地追黎簇而已。

字面意义上的追,打击违法犯罪那种。

当然,后来搞着搞着就上床了,自然是另一回事。

 

 

 

04.

黎簇艰难地以每分钟十厘米地速度挪动着胳膊,试图去勾床头的水杯。

天可怜见,他大概平时没少造孽,不然也不会孤寡一人睡在病房连个体己对象都没有。

“我想要个病友。”黎簇跟给他换药的小护士提出诉求。

“哟,别呀,vip病房,豪华,宽敞,就你一人,多好。”

好个屁。黎簇腹诽,他一个断胳膊断腿的重伤患,连个嗝屁前帮忙按护士铃的都没有,极有可能酿成一桩人间惨剧。

黎簇一狠心,一抬手,终于捏到了水杯的把,他偏了偏脑袋,刚要凑过去,水杯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能不能,别别,别整天毛,毛毛躁躁的。”

熟悉的声音又冷不丁从他脑袋里冒出来。

“疼吗。”

那个声音又说。

黎簇愣了愣。

他突然不想喝水,也不怎么渴了。

 

 

 

05.
苏万向吴邪赌咒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来探病。绝对不会给组织造成一点麻烦。

吴邪颔首呷茶,说组织不怕麻烦,组织怕黎簇找组织麻烦。

苏万叹口气,他站起身,看看他师兄,又看看他师傅,“你们总不能瞒他一辈子吧。”

吴邪没说话,他抬眼看苏万,苏万一个激灵,刚想说师兄我错了我给您磕头祝您生意兴隆阖家幸福,吴邪就摆了摆手。

“快走。晚了我怕我后悔。”

苏万进门的时候,黎簇正躺床上一言不发,他刚开过一次刀,消瘦了许多,本来就巴掌大的脸颊都要陷下去。苏万哇得一声就想哭,又捂着嘴憋回去。

苏万坐到黎簇跟前,挤出个笑脸,“鸭梨,你感觉怎么样了?还疼吗?”

黎簇轻飘飘地望了他一眼,半响扔出一个字,“疼。”

苏万又要哭,就听见黎簇捂着心口幽幽来了一句,“我心痛。”

苏万僵住,脑袋上顶起一个?

黎簇转过头看他,“苏万,我好想他啊。”

苏万大惊失色地蹦起来,“你记起来啦?!”

黎簇眯了眯眼,心里暗戳戳骂了苏万一句傻白甜,这么好骗迟早被大尾巴狼叼走。但面上还是装出悲切,“嗯,苏万,你想不想他?”

苏万一时间神色复杂,“呃,怎么说呢,其实我跟他也没有很熟吧…嘿,吴老板之前还拦着我们不许说,你看,其实你也熬的过去嘛…”

黎簇点点头,循循善诱地开口,“是啊,没有什么熬不过去的…可他如今…”

苏万喋喋不休突然止住了话头,“你也不要难过,鸭梨,吴老板还在想办法,兴许秦风还会有转机——鸭梨!”

 

 

秦风。

 

 

黎簇的脑海震荡着这个名字,仿佛打开记忆的开关,无数片段如雪花纷纷落下,往事摧枯拉朽一般攻城略地,一切声音都汇集在了同一张脸,有人从纷杂的时光中向他伸出手,语气有点结巴,却还带着少年缠绵缱倦的爱意。

 

 

“黎簇,醒醒,黎簇,我,喜欢,你。”

 

 

黎簇的瞳孔突然凝成一片白色,迅速扩张到整个眼球,他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整个人像一片枯叶一般落了下去。

慌乱中,他听到苏万踹倒椅子飞奔出门的声音。

随后就是彻头彻尾的黑暗。

 

 

06.

黎簇醒过来时闻到了一阵奇妙的甜香,呛人又恶心。

他头疼欲裂地睁开眼,吴邪正把脚边的黑毛蛇踹回去,黎簇下意识又想呕,被吴邪一把攥住喉咙憋了回去。

“忍忍。”吴老板语气平静,像是已经习惯了千万次。“我们之前在滇西南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快没命了,灌了蛇毒勉强吊着,但副作用你也清楚,你的记忆力会慢慢出现问题。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但迟早会好的。”

黎簇深呼吸,大口大口吞咽着空气,最后勉强灵台清明,撑起身子盯着吴邪。

“怎么回事?”

吴邪反问他,“你还记得多少?”

“我记得…我记得那个老不死的外国佬动了龙头,然后墓道就塌了…之后,我一个人在斗里困了三天……”

黎簇喃喃的声音突然停止。

吴邪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黎簇发疯一样抬起头,“秦风怎么会去?!他什么都不懂…他怎么会去…谁让他去的…吴邪!谁告诉他的?!”

黎簇的拳头还未到身前,吴邪不费气力地挡下他的手掌,“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动手,你小心以后瘫痪在床。”

黎簇跪倒在地,整个人仍在不可置信地发抖,他死死瞪着吴邪,目眦欲裂。

吴邪不动声色地望回去,“是我说的。”

黎簇冷笑出声,“吴老板好算盘,下斗折我一个,还能打包来个送命的,道义不要,良心也不要。”

吴邪视线扫过他,“用枪指着自己脑袋跪在吴山居门口的人,难道我还要等他开枪吗?”

黎簇愣了愣,喉头突然一甜,哇得一声呕出一口血。

吴邪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起身,把跪趴在地上的黎簇扶起来,“我不知道他最后怎么找到了你,我只说了你可能会在云南…墓道塌方不是小事,道上撤的很快。zf的人很快就去了现场,他如果执意要救你,从中拿到了消息也未可知。”

“……那他,那他现在人呢?”黎簇挣扎着,最后问出了这句话。

吴邪放下了手里的家伙,抬头认真地盯着他。第一次,黎簇从吴邪的眼睛里看到了有些悲悯的神色。

“我不知道。黎簇。”

“但是,你可以选择等,相信他还活着,当然,也有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你也可以选择忘记他,没有人会怪你。”

“你甚至可以选择去死——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用任何你愿意的死法结束这条命,因为你觉得你承受不了这种苦。”

“可是黎簇,”吴邪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像一个真正的长辈看着他的学生,“人活着总是在受苦,你现在觉得痛,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连这点苦都是能嚼出甜味的——你总归是遇到了他,而遇到他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人生大幸了。”

黎簇缓缓地仰起头,他的眼睛生疼,却流不出泪来。

良久,他靠着石壁伸出手,有零星火光透过指缝映进他的瞳孔。

“我不会为他去死的。我答应过他的,我要长命百岁……我要活一百年,就要记他一百年…”

他说到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声音里却藏着止不住的呜咽。

 

 

07.

黎簇有段时间很喜欢吃鼓楼一家店的卤煮。他骑着自行车,后座载着秦风,雨天的风大,把他衬衣鼓成降落伞,秦风就从后面搂住他的腰,防止他敞怀的衬衣被刮走。

黎簇一个人能吃一碗卤煮,但他又想吃炸酱面,每次都要取舍半天。后来他有了对象老秦同志之后,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

但世事无常,他又想吃爆肚。

秦风忙着手上的案子,他晚上还要出现场,饿的不行,从兜里掏出一百块拍在桌子上。

黎簇说你是不是用金钱收买我,你知道我一个堂口一天能收多少租吗,警官,我劝你做人不要太嚣张。

秦风烦死他了,他又不能跟黎簇吵架,主要是他会落下风,也不能和黎簇动手,黎簇好歹也是被黑眼镜摔打过的人,秦风说不定要吃亏。

于是他就只好凑过去亲他,亲完了说,你闭嘴,都点,都吃。

黎簇收了钱去点单,背影都是嘚瑟着飘的,秦风嘴角弯了弯,看了他一眼,又弯了弯。

他俩坐对面,头靠着头,吃一碗卤煮,黎簇把香菜挑出来的时候,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雷。

啪的一声,黎簇筷子掉下了桌。

秦风抬头看他,“怎,怎么了。”

黎簇摇头,捂着心口慢慢趴到桌子上,不知道,他的冷汗突然顺着脊梁爬满了后背,牙关都在打战。

秦风抬手摸了摸他脑袋,怀疑黎簇是中暑,推了门去隔壁药店买藿香正气水。

苏万和黑瞎子就是在这个当口过来的。

苏万冲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捏着手机,额头都是汗,眼眶要泛出泪来,“鸭梨,你怎么不接电话呀!”

黎簇掏了掏身上,出门急,没带。

苏万嘴巴张合了几下,又沉默地站在原地。

还是黑眼镜从他身后拍了拍肩,示意苏万暂时退开,苏万老实地靠在一旁。

黑眼镜盯着黎簇——尽管黎簇压根看不清他的眼睛,可他还是感觉墨镜后面那道视线紧紧地箍住了自己。

 

 

黎簇心沉了下去,像一口深井,听不见响。

黑眼镜声音有种深思熟虑之后的漫不经心。

 

黎一鸣死了。他说。

 

 

 

08.

在黎簇不过二十的年纪,很多次,他曾经有很多次,非常大逆不道地暗戳戳诅咒黎一鸣因为酒精中毒,出门被撞,脑溢血突发种种缘由死于非命。这种念头大多发生在黎一鸣下死手抽他,关他进小黑屋,亦或是两人一言不合就火上心头的争吵。

他没想过这天来得这么快。

尸体入殓下棺,因为身份原因,黎簇连葬礼都没能给他置办,最后还是苏万拿主意,辟了一间灵堂,

“你不能让叔叔连个守头夜的人都没有吧。”苏万说。

黎簇看着灵台上黎一鸣的黑白照,牵牵嘴角,说苏万你小子本事了。

苏万没接他话茬,他盯着黎簇看了一眼,抬起脚抱住他。

鸭梨,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

黎簇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

 

黎一鸣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也不是个合格的儿子。

我们扯平了。黎簇想。

 

 

丧事不比喜事省心,风风火火一天下来,等人走干净了,黎簇才终于能找个凳子靠靠。兀地身后有人递了瓶水过来,黎簇这才惊觉,秦风一直没走。

他接过那瓶水,拧开瓶盖却没喝,他慢吞吞地坐在秦风身边,似乎是在问秦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秦风,你想他吗?”

秦风把身子挺直一点,好让黎簇靠过来,黎簇不客气地枕了过去,像是身上卸了百十斤担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指的自然是秦风的父亲。

“想。”

“会很经常的想吗?”黎簇又问。

“开,开始会……后,后来就,就少了…慢慢地就,就不会再想了……”

黎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不一样,你们总能再见的。”他又突然蛮不讲理起来,“等你们再见到,你就又会时不时地想起他的。”

秦风没吭声,也没生气。他捏着黎簇的后颈,指关节扣着滑下去,以前婆婆头疼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帮婆婆按肩膀。他只想黎簇能好受一点。

“可黎一鸣死了,我再也见不着他了。我现在还会想一想他,以后呢?”黎簇的眼泪突然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怕我有一天就不会想他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什么人会记得他的。如果连我都不想想他,他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黎簇的手很烫,呼吸很烫,连滚落的眼泪都是烫的,秦风感觉那眼泪顺着肩膀流到自己心口,沁进去,像是伤口混了盐巴一般生疼。

“不会的…不会的…”他已经忘了那天的最后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说。人与人的交往大多靠言语慰藉,可秦风不善于此。

他的小男朋友像一个瑟瑟发抖的小野兽趴在他的怀里,哭声都哑在喉咙里不肯声张。秦风抱着他,他只能抱着他,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自己能生出羽翼,把黎簇紧紧地裹在自己的身体里,痛要一起痛,伤也一起伤。

“如果,我说如果,要是有一天你也死了,”黎簇突然抬起眼,“我就给你殉情好不好?”

秦风看着他,黎簇眼睛在夜里盯着他,眨也不眨,像是黑曜石,锋利又狠绝,却带着易碎的光泽。于是他梗在喉头的那句“你别开玩笑”就只能咽下去。

但他也不能说,“好”。

他听见脑海里有个声音说,这不好,这太不好了。人活着本就是相遇与道别周而复始,直到有些别离成为结局,直到往事不再来,直到人们动身,启程去下一个路口。

黎簇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被时间抛弃的人,是不在乎生活的人,他不喜欢死亡,对活着本身也并无兴趣,他不知道下一个路口有什么好,就永远不会动身。

秦风听见风划过心脏,发出呜咽的悲鸣。

他摸着黎簇的脑袋,黎簇头皮上支楞着新长出的发茬,看着刺人,摸上去却手感异常得好。

黎簇难得乖巧地低着头,任由秦风摩挲着他的脑袋,指尖从头顶的发旋转下去,顺着额头,是他的眉眼,黎簇的睫毛比一般人要长,秦风的拇指扫过去,那片睫毛就颤了颤,像是将飞的蝴蝶。可黎簇没有闭眼。

他在等一个回答。

秦风生平最讨厌被人骗,所以他也最恨骗人。

“不好。”秦风收回了手,黎簇终于又抬起头,秦风望着他,望着他的眼睛,他听见自己喉咙干涩地吐字,像是在赌咒,字字泣血。

 

“不好,我不,不同意,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可我想,我想你长命百岁。”

 

 

“你要,要长命百岁,你要一直,一直记得我。”

 

 

 

09.

隔壁床来了一个大帅哥。

这是给黎簇换药的护士小妹无意透露出的热辣八卦,之所以说热辣,是因为护士小妹说着说着一激动,把半打药酒一个错手抹在了患处。

所谓三级烧伤也不过如此。

黎簇由此对隔壁床帅哥印象深刻。

虽然他至今还没有见到帅哥一面,人是半夜送进来的,彼时黎簇被推了半针麻醉睡得天昏地暗。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人早早蹦跶去拍片了。

能自由行动的,估计都不是重病患。

不能自理的黎簇如是想。心中泛起了一丝小小的羡慕。

他的病友至今未归,黎簇只能仰着脖子数天花板漏水的纹路。

黎簇很愁,他总是担心今天记起来的东西明天就要忘掉,长此以往,他的病历上势必还要多一条忧郁症。

秦风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包成粽子样的黎簇,仰头望着天花板,一脸痴呆地思考人生。

嘴里还喃喃自语,他往前凑了几步,依稀听见对方念得是一份履历。

秦风,男,97年生,毕业于刑警学院,处女座,爱好推理,血型B,籍贯……靠,籍贯是什么玩意儿来着?

“是北,北京。”秦风帮他补上一句。

黎簇扭过头,秦风穿着病号服,脸上多了几块还没散血的淤青,嘴唇苍白,偏偏还带着点一言难尽的神情,神色十分复杂。

秦风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最后蹦出一句。

“嗨。”

黎簇愣愣地望着他。

 

 

黎簇从小就不信命,被他爹揍得皮开肉绽的时候不信,被他妈一股脑扔下不管抛之脑后的时候不信,被同学排挤,被引进局中,被枪子打得脑袋开花的时候也没有信。他不靠那些求神拜佛的慰藉,老天爷对他不好,那就靠自己,他就只靠着那一股子日天日地的无所谓,莽撞又冲动地活到了今天。

他脑子少了这根问命的弦,他不信命,不信天,不信佛,不信诸神,不信鬼怪,不信万千世界冥冥法则。

他总是在想,去你妈的老天爷,去你妈的生活。

所以他从没料到,有一天他能终于放下这点怨念,放下他扛了二十年坚硬的盔甲,放下他所有的愤恨不甘绝望和求不得,只是因为秦风,只是因为秦风还站在这里,只是因为秦风还能跟他再说上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嗨”,就痛哭流涕地与命运握手言和。

他想。或许老天爷终究待我不薄。

 

 

10.

室内一片寂静。

半响,黎簇眯了眯眼,帅哥你谁?

秦风脸上血色尽褪,他嘴唇抖了几下,吴老板知会过他黎簇的情况,可没人跟他讲,眼前人蛇毒发作得如此之快,甚至已然把他忘了个干净。

秦风清了清嗓子,努力不让自己看出异样,心里翻江倒海的酸涩苦楚悉数给他压了下去。秦风最终哑着声音开口。

“黎簇,我是秦风。”

电光火石间,秦风想了几十种黎簇接下来的反应,震惊,恍惚,痛哭,质疑,不一而足。

黎簇摇了摇头,说,“滴,回答错误。”

黎簇尝试着挣扎着爬起来,可他手脚不是断了就是崩了,一时间像个失了牵绊的提线木偶,起个身都十分困难,秦风吓得上前扶住他,“你你你,你怎么了,你要,要什么,我,我给你拿,拿。”

秦风只觉得脚下一个颠簸,身子立刻栽了过去。黎簇趁机一把揪住他领口,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秦风躲不开,也不想躲,黎簇像是发疯的小野兽一般咬着他的唇。秦风闻到血液的腥气泛在空气里,随后是脸颊滚落的潮气,把眼泪混着血水尝出了甜味。

秦风后知后觉地尝到了腥甜之后的咸味。

 

 

黎簇在哭。

 

秦风的心兀地就塌了一块。

黎簇呸了一声,一把松开秦风,秦风被他一晃,仰头倒在了对面的病床上。

黎簇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脸大仇得报。

“秦风?秦你妈逼。你改名叫王八蛋吧。操你妈,操你大爷,操你祖宗。”

他暴跳如雷地骂了足足有一分钟的脏话。

秦风抬头看着黎簇,他的小男朋友眼眶通红,一边哭一边骂人,偏生两不耽误,又可怜又可怕又可爱,词汇量之贫乏足以见得他高考落榜的文化水平。

最后,他胸膛起伏,大口喘着气,撑着一口气指着秦风,“我劝你丫今儿就去给我改名,我可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子脑子有病,失忆症。赶明儿把你忘了,你都没地哭!”

秦风问,“改,改什么啊?”

黎簇灌了一口水,重伤患啪叽一声跪倒,秦风连忙给他挪了个位置,好让神经病人别刺激了脑袋。

于是秦风看到他小男朋友眼睛亮晶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黎簇对象。户口本上就这么写,我不管,锁了!!!”

秦风没憋住,他结巴着笑出声,一边笑一边说,好,好,好。

 

生活很操蛋,生活也很美好。

但在所有假定和未知尘埃落定之前,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用尽气力,毫无保留地拥抱它。

融进骨血,灵魂战栗,用手指和发丝缠绕的温度,用嘴唇和心脏颤动的声响,竭尽全力,狠狠地拥抱它。

如同拥抱你的爱人。

 

 

end.

 

 

 

*睡前速打,胡言乱语,有逻辑问题和行文错误大家就当做无事发生吧。合掌鞠躬。

*不管,临床文学和凝视深渊在我心中就是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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