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速打。胡言乱语一发完。
望青少年们诸事皆顺,诸愿皆达。
01.
2016年冬日,四九城的大雪来势汹汹。
吴磊在拥堵的高架桥上,迎来了自己的17岁生日。
他划开通讯录,噼里啪啦炸出来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
“酷不酷!”在千篇一律的生日快乐里,被置顶在聊天记录最上方的消息格外引人瞩目。
是刘昊然。
一同被发过来的,还有某个小众旅游播主的短视频。
流量用户小吴无所畏惧地点开,背景是西澳洲澄澈的三千米高空,降落伞撑起硕大的白色花朵,尖叫和急速流动的风声在耳边炸开。
吴磊咽了咽口水,一个语音敲了过去。
“你干嘛?”
刘昊然那头似乎是在某个大型会场,听起来吵的不得了,他接了电话没能听清吴磊说什么,“喂”了几声之后下来,大概是换了个地方。
“生日快乐呀未成年人。”安静下来的第一句话。
刚刚大了一岁的小朋友眉眼弯弯,年轻人的喜怒哀乐永远都藏不住,偏偏嘴上还要怼回去,“你给我看的什么啊!说好的礼物呢!”
刘昊然院里有个师哥,大三去了西澳做交换生,专业没来得及精进,反倒发掘了第二爱好——极限跳伞,老早就乐呵呵地要带刘昊然去试一把,左等右等,终于盼了刘昊然有了几天的清闲日子。
可,“你不许去。”
堵在三环的未成年人心里很是不平衡,语气蛮横又酸溜溜。
兴许是语气太酸,刘昊然在电话那头闻言噗得一声笑出来。
吴磊面子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哼哼唧唧地就要挂电话,可又舍不得真挂,于是只得言语威胁打压。
“刘昊然你有点职业道德吧!你小心晒成碳,回头补拍,镜头都接不上戏!”
“我不去我不去,”刘昊然笑得气还没有喘匀,又得赶忙哄他,“说好了我等你嘛,我们肯定是要一起的。”
说好了,我们是要一起的。
心口发烫也是瞬间的事,吴磊捏紧了手机,喉咙干涩,他甚至怀疑,如果刘昊然现在就要他一起踏上西澳的班机,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
02.
第一次说去跳伞,还是吴磊先提出来的。
负责带他跑酷的老师之前玩过极限跳伞,三言两语就把吴磊一颗中二少男心撩去了三千米高空。
晚上收工收的早,他就躲在被窝里给刘昊然发微信,风风火火砸了一堆视频,刘昊然果然在线,回的很快,简直要人怀疑他是不是在不务正业。
“干嘛?约我啊?”
吴磊对着聊天界面眯了眯眼,扔了手机去洗澡,等收拾完了再躺回床上时,聊天记录已经飞涨成了几十条。
“?你去哪儿了?”
“……你生气啦?”
“磊哥,我错了。”
“磊磊~”
“宝贝儿~”
……
吴磊揉着脸,把笑容憋回去,以防扯的自己嘴角疼,他最近忙得天上地下,嘴角上火裂了口子。
“去洗澡了。”冷静客观地回了四个字。
“…………”刘昊然的省略号跳出来,心情可堪百转千回。
吴磊刚想趁机笑话他,那边又蹦出一句。
“你今年生日,我们就一起去跳伞吧。当做生日礼物,好不好?”
吴磊疯狂点头,简直要热泪盈眶,哪里去找这般贴心的男朋友。
然而。
“今年年底恐怕不行吧…你行程不紧吗?”吴磊脑子里扒拉了一圈工作计划,哀嚎不已。
刘昊然消息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回过来,“唉,估计忙的要死。”
吴磊从床头滚到床尾,气得拍床。可心知肚明,自己比起刘昊然,更像是被塞满了日程的工作狂。
“不要紧,那就攒着。”
最后,委屈得不得了的未成年人只能盘腿坐在床尾,噼里啪啦地给他远隔千里的男朋友发微信。
“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后年,反正这个礼物,你是欠下了。”
刘昊然这次回的很快。
“好。那说好了。”
嗯,说好了。
那时候的他们,总觉得一切都新鲜无比,一切都还有希望,伸出手就能摸到明天的轮廓。
陷在热烈情绪的青年人往往会有一种错觉,越是来日方长,其实越是遥不可及。
很久以后吴磊看到过一段话,大意是,如果有什么想做的事,那就现在去做吧,不要总是牵绊于他人。不然到了最后,不但心愿不会完成,连约定好的那个人,说不定也早就失去了。
等他悟到这个道理时,已经是和刘昊然分开的第二个年头了。
他突然很想去跳一次伞。
03.
吴磊自认和刘昊然算是和平分手。
隔了不长不短的时光回头看去,少年人的爱恋甚至找不出一个标志性的事物可当做句点。
不过是年岁渐长,被外界纷扰裹挟着的追梦路上,不小心就断了联系,没了念想。
分手后的日子没想象中难熬,他们年少成名,最不怕的,就是端出一方兄友弟恭的笑脸以不变应万变,连偶尔客气地同台颁奖,都能笑着祝对方一句票房大卖,收视长虹。
只是,镜头之外,就连在草草翻来的杂志里看到对方,都要停下来愣几秒,又刻意地折过去,这般矫情又琐碎的事情,自然除了自己,不会有人知晓。
他倒是和刘昊然私下见过几次,那种同辈前辈齐聚的场子,一开始慌得不得了,站在门口都要捏几下衣角,多吸几口气,可包间门一开,他如鲠在喉的情绪,却散了一半。
刘昊然眉眼如昨,似乎前尘往事,真的不过是前尘往事了一般,亲昵地朝他微笑颔首。
吴磊笑了笑,终于了然。
不过是加场,多演几出戏罢了,台前幕后又有什么区别。
他握紧刘昊然的手,仿佛一个亲密无间的朋友。
没人知道,他们曾经真的亲密无间。
04.
大学毕业那天比想象中来得要快,吴磊穿着学士服,搭着同班男生的肩,站在台阶的最下方,还要被身后的姑娘喊一句,吴磊,蹲一下,你太高啦!
不行啊,帅哥自带光环嘛。被他搭着的男生头也不回喊道。
周围哄笑,吴磊摸摸鼻子,跟着露出兔牙,也不觉得尴尬,类似的调侃他天天都在经历,何况,这是和他实打实处了四年的老师同学。
是他拥有的,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毕业典礼。
散场之后果不其然被拖去喝酒,包间坐了一圈人,老师走得早,剩下一群荷尔蒙旺盛的年轻人群魔乱舞,对着麦点着热门单曲嘶吼。
吴磊坐在一边,他酒量算不得很好,实际已经有些醉了,但场面上从来都撑得住,不像刘昊然,自诩千杯不醉,喝多了还会当众撒酒疯。
刘昊然,吴磊甩了甩脑袋,怎么会又想起刘昊然。
哦,是了,吴磊迷迷糊糊地想,当年他高中毕业,刘昊然打着长途跟他痛心疾首,“我也想去参加你毕业典礼!我也要跟你比耶合照!我也想让你在我校服领子上签名!”
电话这头,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吴磊哈哈大笑。
“那约好了,等我大学毕业,你来,我给你签。”
“说好了啊!”
嗯,说好了。
吴磊看着屏幕里放着的mv,无声地把歌词跟着念完。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包厢里昏暗的灯光让人头晕,他端着杯子站起身来,示意自己出去一会儿。
走廊尽头是个露台,吴磊深呼吸了一口,肺里的浊气吐了个干净。
仿佛是戏剧里最常见的桥段,吴磊转头的瞬间,刘昊然出现得猝不及防。
吴磊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了。
如果不是空气里,还隐约漫着一点烟草的气息。
他皱了皱眉头,“你不是戒了吗?”
话一出口才觉得逾越。
可来不及收,他又懒得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同刘昊然打圆场,所幸刘昊然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妥,反而凭空有些局促,像是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的小学生。
“戒了一段时间…后来…有个戏,压力有点大…”
他本不需要解释地这般清楚,可鬼使神差地找了说辞,他生怕吴磊误会什么。
“当时答应你戒的时候,是真的戒了,不是骗你的。”
吴磊闻言的刹那,话语像是不经过大脑一般冲了出去。
“不打紧,反正,你答应我要做的事,也不差这一件。”
说完了他才哑然失笑,这算什么,刘昊然又不欠自己什么,就算有,那也是彼此亏欠,两相抵消,他凭什么在这里强作深情。
可刘昊然没有回话,吴磊扭过头去,黑漆漆的夜空没有月亮。
似乎过了许久,又仿佛不过是五六个呼吸的间隔。
“我后来去跳伞了,一个人去的。”吴磊突然开口,打破了氤氲的沉默。
“去的时候很紧张,连签责任书的时候都写错了好几次…”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语气里还带了自嘲的笑意。
“……不好玩吗?”刘昊然的声音不大,可有那么一瞬间,吴磊甚至觉得他听出了一丝悲悯。
“不是不好玩。”吴磊低头把杯子里剩的那点儿长岛冰茶一饮而尽,玻璃杯口被切割成五边形,棱角分明得割手,在街灯招牌下反射出零星刺眼的光。
他想起西澳洲的狂风充盈着耳膜,背抵蓝天,从三千米的高空俯瞰大地,一切渺小如仰望辰星。
愿望实现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兴奋须臾而过,还没来得及把肾上腺素激增的战栗记个清楚,他就已经觉得厌倦。
吴磊眨了眨眼,抚摸着杯口,对刘昊然露出一个平淡的笑脸。
“只是,或许是太期待了……等到了跳下去的时候,才发觉……”
“其实也不过如此。”
他们约定过很多事情。要一起跳伞,要一起学车,要一起亲临现场看球赛,要一起通宵刷一次漫威电影马拉松。还有很多很多,要一起实现的心愿。
最终都没有做到。
不是不难过,不是没有遗憾,不是不会后悔。
只是,或许,也不过如此了。
“磊磊……”
吴磊哆嗦了一下,他其实已经快记不清,多久没听到刘昊然这般称呼自己,他没有应声,他不知道刘昊然要说些什么,他好像一直在等,从前如此,而今依旧如此。于是等着等着,似乎就错过了。
身后不远处突然有人喊了刘昊然的名字,带了催促的意味,吴磊几乎要大笑了,多么恰到好处,多么完美的时机。
趁一切尚未失控之前。
他转过身,看着刘昊然,他清楚地看到刘昊然眼底的痛苦,他觉得畅快,又觉得怅然。
落点却是不忍。
“走吧。”吴磊抵了抵他的脚尖。
他低着头,不敢再去看对方的眼睛。街灯把他们的影子印衬在一起,仿佛一个人。
刘昊然深吸了一口气,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合二为一的影子散开,然后又变成了孤单单一个人。
他们漫长的青春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句点。
05.
刘昊然有许多心愿。
其中一些是同吴磊一起许下的,要一起玩一起吃一起好好过日子,零零碎碎七七八八,有些实现了,有些没有。
还有一些不是。
譬如祈祷姐姐姐夫婚姻美满,希望喜欢的角色可以被自己顺利拿下,想要的限量版手办能第一个拍到手。有些实现了,有些没有。
吴磊所不知道的,刘昊然许下的那么多五花八门心愿里,曾经有一个切切实实留下了证据。
那年正月,刘昊然陪父母逛庙会,寺庙宏伟菩萨庄严,他抽中了上上签。姐姐催他去许一个心愿,准保灵。
门口月老树上,于是挂了他亲手写的条子。
风吹布幔,树叶婆娑。雪花落了下来。
其中一张洋洋洒洒,写了三个大字。
不分离。
06.
雨下得突兀。
水滴溅到胳膊冰凉的触感让吴磊打了个寒战,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露台站了很久。
是时候回去了。
“吴磊————”
他转过身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露台之下,花圃包围的空地,湿漉漉的刘昊然看起来比他还要狼狈,他眼圈通红,神色却急促又坚定。
“我订了两张去西澳洲的机票,”他喘了口气,甚至带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2016年12月26号,来势汹汹的大雪包围了北京城,吴磊坐在高架桥拥堵的车内,因为刘昊然的一句话就笑弯了腰。
2017年12月26号,吴磊的十八岁生日,许下的第一个愿望,是永远都不要分离。
2018年12月26号,吴磊喜欢的歌手在国内办了演唱会,刘昊然拿到的两张票,最终都没有撕去票根。
…………
那些沉淀在时光里的遗憾和欢喜,那些吴磊以为自己都已悉数忘记的片段,似乎凝结在了这一刻,以摧枯拉朽之势,令他溃不成军。
“如果你不喜欢跳伞了,那我们就一起看这一届的世界杯,如果你不支持葡萄牙了,那我们还可以买得到野田洋次郎的live门票,如果你也不爱听illion了,那我们就通宵把漫威马拉松再刷一遍,如果你——靠,你不会连钢铁侠也不喜欢了吧!”
雨水瓢泼地打在刘昊然的脸上,他看起来潦倒又可怜,他的衬衣湿了大半,卷起来的部分滑稽地沾了几片梧桐叶。
像是愚蠢青春电影里告白注定会失败的男主角,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主角会答应他。
然后他就会十分的难过,伤心,因为淋雨而发烧,大病一场,选择重新开始。未必不会有美妙的人生。
吴磊这样想着,蓦地摔开了手中的杯子,伴着玻璃落地清脆的声响,他翻身越过了露台,向着刘昊然跳了下去。
他想起一千英尺的高空,自由落体的急速下落,心脏的轰鸣和烈烈风声不知哪个更大,却不会比此刻更让他胸口发烫,灵魂颤抖。
刘昊然被他扑了个正着,他们终于变成了一模一样的两个狼狈的小情侣。
“你神经病啊!”刘昊然被他吓了一跳,紧忙摸了摸他全身上下,生怕有点闪失。
吴磊咧着嘴,止不住的笑意。
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落泪的事情。吴磊想。
然后一头扎进了面前人的怀里。
刘昊然摸摸他哭得通红的耳朵,心口酸涩得一塌糊涂,决定好心地不要拆穿他。
眼泪来得汹涌,去得也洒脱,吴磊抬起脸的时候眼睛像只兔子,却还故作满不在乎地,刘昊然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人偷偷把眼泪鼻涕抹了自己一身,小声嘀咕了一句。
吴磊没有听清,劈着嗓子喊过去,问刘昊然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刘昊然哼唧了一句,吴磊亲昵地踢他小腿,“中戏台词怎么教的啊,话都说不清。”
刘昊然盯着他,发音厚实,字正腔圆。
“想亲你。”
吴磊瞪着他,一脸不可置信,“那就亲啊!”
刘昊然哈哈大笑,从善如流地吻上去,像是在梦中练习了千万遍,醒来吻住的,依旧是心上的那个人。
*「就说着一、二同时起跳吧
不为任何理由地亲吻吧」
end
*歌词出自illion《Hiruno Hoshi》。
嘤,知道小磊也听illion,本母亲老泪纵横。